人在上海 系列
你不在上海 你什么都不知道

2022年4月26日,坐标上海。
遗忘不可避免地会发生,身处可能是有生以来最大的荒谬之中,我想还是要记录些什么,写给自己。
这是我公众号的第一篇文章,作为一名资深的企业管理者、经营者,原本以为这第一篇文章,应该是关于我所在专业领域的管理、产品、营销和供应链。
从3月1日上海通报新增1例本土病例后,上海市本轮新冠疫情已经持续56天。
而3月28日则是上海抗疫历史的一个转折点,从这一天开始,上海,这座国际化程度、文明程度、经济对全国贡献度、对个体和权利尊重程度,市民的科学和人文素养、市民的公民意识和法律意识、公共防疫专家和疾控医疗队伍,都是中国顶流的城市,被上海市民所深深信任的城市,逐渐陷入了巨大的撕裂,一面是外围省市的各种嘲讽、敌视、怀疑、震惊,一面是上海市民的焦虑、不解、痛苦、呼吁和自救。
壹 爱具体的人 不要爱抽象的人
明兰说:“板子不打在身上,是不知道痛的,真要扯到自己身上来,是宽宥也没有了,慈悲也没有了,只要不是死了自家人,也是可以慷他人之慨的。”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从精准防疫到动态清零,上海很快陷入了短期的混乱之中。
2500万的庞大人口基数下,有那些有食物、有住所、有收入、公司配发物资的群体,也有饥饿的、求助的、无奈的、悲伤的群体;有在物资最紧缺的那几天,只能靠吃泡面,喝粥、酱油拌米饭度日的群体;还有连泡面都吃不上的群体;有坚持工作每天风餐露宿睡在桥洞下的快递小哥跑腿大哥的群体,有从封校,到封楼,再到非必要不出门,最后到禁止一切出门的高校学生群体,还有那些滞留在上海的外地病人,需要到上海却来不来的外地病人。
这些人中,体制内的或者能够旱涝保收或者有资本性收入的群体,封控仅仅是失去了一些自由,心态相对安然;但那些手停口停的群体,在封控后没有了收入来源的情况下,房贷、车贷、养家、养老,都是要面对的残酷现实,至于病人,那种痛苦和焦虑,更是局外人所无法体会的。
人是双标的动物,指望所有的衣食住行无忧的人,去理解睡在马路困在公路吃泡面的人,是不现实的,所以只要有人说问题,就会有人反击说是贩卖焦虑。
加西亚·马尔克斯说:“人生的本质,就是一个人活着不要对别人心存太多期待。我们总是想要找到能为自己分担痛苦和悲伤的人,可大多数时候,我们那些惊天动地的伤痛,在别人眼里,不过是随手拂过的尘埃。或许成年人的孤独,就是悲喜自渡。”–《百年孤独》
应该,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那种绝望,或者是那种安然,不同的群体,就有不同的语境。
贰 正在发生的医疗资源挤兑
“好事来了它预先还打个招呼,不好的事咣当一下就砸你头上了,从来不会提前通知你!”–倪萍
据搜狐城市援引的上海统计局数字:“上海所有医院每年接诊量总计2.72亿人次,总计手术256万台,平均每天有74万个门诊及7000台手术,上海医院病床使用率高达86.72%位居全国第一。”
那么,大批的医生护士去支援方舱和核酸检测,还有的医护被封控在家,医院基本空了,上海的生病的人和来上海就医的人,就处在了非常尴尬甚至危险的境地。
网上有一段话特别贴切:健康的,等不来物资;急救的,等不来120;阳性的,等不到方舱;转阴的,等不来转运……化疗病人出不去小区,哮喘病人进不去医院,急性病人买不到药,癌症晚期病人被带去了方舱。
放开共存,可能导致大量感染,阳性病人会挤兑医疗资源;而动态清零实施的严格封控,客观上也产生了对医疗资源的挤兑。

叁 那无穷的远方 无数的人们 都和我有关
“抗疫不是目的,老百姓的安定才是目的,疫情不会终止,但我们都期盼过上正常的生活。”–张文宏医生
上海本土抗疫的原则是,因时因势因情施策,调整和优化防控策略,最大限度减少疫情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这在前期也确实做到了,一直以来,在奥密克戎这波疫情之前,上海是自由安全的城市,进出只看健康码绿码不设槛的为数不多的城市。
原本是希望能做得更好的,毕竟上海的人口规模、人口结构、人员要求,更复杂,上海的抗疫政策,需要根据这个实际来设计。
按《保利2021-2022年房地产行业白皮书》,上海实际管理人口3000万,常住人口2487万,这个人口数是多的,大概和加拿大的人口数相当。
按上海4月11日公布的首批“三区”划分名单计算,其中封控区7624个、管控区2460个、防范区7565个,合计17649个小区、村、单位、场所,这个管理的面是宽的。
按上海市老龄办和市统计局发布的《2019年上海市老年人口和老龄事业监测统计信息》,截至2019年底,上海常住人口2487万人,其中,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518.12万人,占常住总人口的23.4%;深圳的常住人口1756万,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94万人,占常住总人口的5.36%,这其中高龄老人、独居老人、患病老人、残障人士,对于生活对于疫情的理解和隔离的需求是不同的。
上海有建筑、家政、餐饮、出行等服务业人员400万人,这些人群在上海基本是租房,很多人是日薪,没有稳定的收入;上海就业和创业的年轻人大约有250万人;在上海工作商务的外国人大约有15万人,每年来上海的外省市重大疾病就医者约有50万人次,这些人的生活方式,是两极分化和多元的复杂的。
我们看到,上海市民没有放弃,他们向阳而生,逐光而行,在力所能及事情上,他们一直在努力。
肆 如果在上海 这绝不可能发生
抢购囤货的背后,是人们对封控后的物资供应能力和物价稳定性的不信任,上海市民的前期囤货不足,正是对前期上海政府前期行为积累下来的信任。
一直以来,在上海市民心中,上海是管理有序、高效务实、经济发达、生活便利、思想领先、相对透明,市民对上海政府的信任程度是极高的;加上上海之前精准防疫的成功,这种信任达到了一个高点。
也正是因为这种信任,上海在发布3月28日起以黄浦江为界分区分批实施4天封控的时候,大家都是确信不疑的,这也导致了对后期封控的认识不足,囤货不足,各种居家的准备不足,导致了后来的慌乱和忙乱。
原来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省外地区发生的防疫的事件,想来大部分上海市民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如果在上海,这绝不可能发生。”
但后来,这些事情在上海再现了。可以说,今年春天的这次疫情,这种信任被摧毁了,当然,这种信心和信任,在未来,肯定会重建,也必将重建。
每个人,都是一束光。
伍 能吃上饭就是“幸运儿” 魔都21世纪的魔幻
“It would be advisable to think of progress in the crudest, most basic terms: that no one should go hungry anymore, that there should be no more torture.”–Theodor Adorno
浦东从4月1日开始,浦西从4月5日开始,发现未能迎来如期的解封之后,第一波恐慌来临,市民们开始安装各种生鲜App, 却满是从凌晨到夜晚抢不到一棵菜的焦虑与无奈;时间再往后延,就是加入各式的团购接龙群的物资采购,团到了的纠结质量、价格,团不到的纠结自己的手速;最后是对着库存物资,每天纠结着,精打细算的做饭。
这里有两个群体是最痛苦的,一个是没法参加社区团购的人,这里有的是因为有人尤其是老年人不会用手机参团,有些是因为社区人口太少不能成团;一个是没法开伙做饭的人,有些是因为住的公寓,没有厨房灶台,有些是因为合租没有锅碗瓢盆,所以只能吃泡面这些速食食品。
空空荡荡的上海街头,露天而睡的骑手,困在路上的大车司机,也并不少见,这些人的生活,很多人的抖音视频应该都刷到了。
在最为混乱物资最为紧缺的那几天,网传的买不到高价菜的人,求一个馒头求几颗青菜的老教授,加剧了市民的不安和情绪。
在经历了问题不断的出现,不停地解决之后,上海从最初的忙乱,逐步走向了有序。
实际上,在第一批的防范区公布出来之后,物资状况已经明显好转了–很多群里的团购已经从最初的米面粮油菜,增加了面包可乐牛奶。
上海这个城市和上海的市民,不应该是被网传的几篇文章几个视频几段录音就被定义,哪怕流量很高。
陆 没有坐等暴风雨过去 而是在雨中起舞
“Life isn't about waiting for the storm to pass . it's about learning to dance in the rain.”–Vivian Greene
疫情下,很多人挺身而出,做志愿者、组织团购、送药、帮扶老人,疫情下,更多的是六点多起床配合做抗原的居民,充满善意和互助的邻里。
上海的干部、居委会、业委会、物业、志愿者、居民与大白,大家都在试图完成清零的指标,维护更好的生活,像民警跨越半个上海连夜买药救助病人类似的行为,有很多很多,可以歌颂,值得铭记。
在上海市民的自救下,在全国人民的支援下,上海的情况没有那么坏,也没有那么好。

谷雨过后再无寒
柒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承认问题的存在
“国民党反动派是世界上最害怕言论自由的一个集团。他们害怕人民翻身,害怕人民认识大时代的真面貌,更害怕自己的丑恶暴露在人民大众的面前。所以它们用种种卑劣无耻的手段,蒙蔽人民的眼睛,堵塞人民的耳朵,封锁人民的嘴巴,不让民间报纸存在,不让正直的新闻工作者自由。”(《新华日报》1946.9.01第三版·毛泽东)
危重急病患因“48小时核酸报告”卡在门外,药店、外卖、菜场、超市、物流等必要行业静止,运送重要和必要物资的货车无法通行,居委会服务工作跟不上,医护志愿者集体累趴,等等,各个工作节点的问题清单。
初期信息的混乱和不透明,对封闭管理的预案不足,是慌乱的根源,压力巨大的领导心急如焚,消极抵触的市民怨声载道,不堪重负的基层叫苦连天。
包括连最能够让居民直观感受的政府大礼包,都很有些流于形式主义了,很多社区可能从出发点开始就有问题,只是做到我给居民发物资了,而不是以居民的实际需求去有效发放–长达近一个月的封控,只发够2-3天或者3-5天的物资,解决不了太大的问题,尤其是在封控的初期,居民无法自购很难买到物资。
有些小区发的物资确实非常丰盛,但更多的小区收到的物资次数很少,且数量不多,甚至有人从没收到过物资,这都是事实上存在的。
还有按户发放,还是按人发放,租户和原住民是否同一个标准发放,各个社区执行的标准不一,而这个不一的标准,直接产生出很多不该产生的矛盾和对立。
最令人诟病的, 是政府采购的大礼包商品质量居然部分出了问题,外省市援助物资的去向和发放速度不够透明发生了很多故事。
疫情之下,所有的行为都将被拿着放大镜去观察,作为城市管理者,是应该有这个预判和准备的。
捌 人人身上都潜伏着鼠疫 必须自我检点
疫情下 大家焦虑和恐惧的是什么?
人们在此焦虑和恐惧的,不是疫情,而是防疫本身,是作为渺小个体的无力和被动。
焦虑一方面来自于面对疫情的无力和被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染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带走”隔离,不知道自己的隔离地点。
一方面来自于对明天的不确定,不确定上海什么时候能够解封,打工人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正常上班,很多企业主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要面临亏钱的现实。
再有感染者和密接者人数的快速攀升,导致方舱建设的仓促,方舱医院开放式的布局和院内的条件,对很多市民来说既可能是二次感染源,又极大的降低了生活质量,更是不愿接受和惧怕的,尤其是绝大部分人都是无症状感染者和阴性密接者–毕竟这其中的大部分人在家里也能自然转阴。
在胜利在望的最近,更多的就是对未知的焦虑,在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封控,连续核酸都是阴性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发现,每一天都是又回到14天的第一天,因为你的邻居、你的邻居楼道、你所住的社区,有人阳了。沉浸其中无法拔出的感觉,足以摧毁其对美好外来的期待。
再过19个14天,就可以过年了。
玖 金山区的人民真幸福
在东方卫视一波刚平的情况下,4.16日的新闻联播,又掀起一阵讨论的热潮。
视频里的超市物资充足,市民自由活动,被众多网友质疑摆拍。最终还是上海辟谣平台,出动了辟谣。
虽然这是真实的视频,但,就算是金山防范区居民能到超市购物,就能代表整个上海市的物资充足了吗?
对质疑央视新闻的辟谣,不仅仅是城市管理的一种悲哀,更是一种人性的悲哀。
镜头对准正面的正向的行为,是需要的,我们需要用闪亮点来树立鼓励市民,但市民需要的,不仅仅是正面宣传。
有些人是真不明白,有些人是说不明白,有些人是不想明白,有些人是不想说明白,有些人是不想让大家明白。
拾 正能量和负能量
疫情之下,宏伟的格局和庄严的史诗,宏大叙事的赞美与颂扬,和普通人的窘迫与不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是被宣传和传播的,一个是不被看见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批判、质疑和不满,已经很容易被打上负能量和不爱国的标签。
孰不知,管理能力,正是在危机中被训练出来的。
为在疫情中围困的人发声的,成为了极少数,被打上了愤青的标签,为民生和社会问题发声的人,成了被嘲笑和网暴的人。
当然,对于吸引眼球带节奏的行为,对于捕捉并放大煽动情绪的行为,我个人是深恶痛绝的,因为正是这些人,把理想主义者拖累了。
拾壹 惯于绝望的处境比绝望的处境本身还要糟
“When we kneel down, great leaders are born. When we don't resist, slaves are created. When we do not question, liars arise. When we are too spoiled, animals are born.”–《Winston Churchill》
全国人民都在笑话的,从抢菜、贴封条、封控楼上锁、救援物资过期变质、转阳了没人管转阴了又被拉去方舱、小男孩出了方舱步行9小时才到家,再到让人痛惜扼腕的上海护士、哮喘病人、郎咸平的母亲、小提琴家、卫健委干部、国产大飞机CR929副总师,还有华师大的留学生生日宴、东方卫视的“上海加油”节目单,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的撤离,中国欧盟商会的致函…
针对如上种种,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不乏理想主义者的上海市民,正在为自己的权利、尊严与体面,不断的发出声音。
而西安、哈尔滨、长春、吉林、瑞丽、东兴、黑河,这些城市居民的日子,绝对不会更轻松,但却是失语和低语的,这是明显的城市性格。
上海市民根植于骨的规则意识和对“任性的权利”的本能抗拒,在这波疫情下展露无疑。
致敬每一位站直了的人,致敬每一位勇于发声的人,致敬每一位做好自己的人。
拾贰 飘摇的小微企业与挣扎求生的生意人
疫情过后,很多企业会面临着银行催还款,员工催工资,上下游催货源,很多大厂的员工可能面临降薪与裁员,很多小微企业的职工可能要领一段时间的最低工资收入,还有即将倒闭的企业、宣布破产的生意。
3月31日,上海市国资委发布《上海市国有企业减免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房屋租金实施细则》纾困:“承租本市国有企业房屋的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无需提供受疫情影响证明材料,全部可以免除6个月租金”。
而承租国有企业房屋的餐厅,仅占极少的一部分,更多小微企业、餐饮服务业租赁的是个人或私企,或是购物中心的物业,这些大概率没有房东会免租,这个会为企业带来极大的生存压力。根据2020年2月初全国中小企业协会发布的报告,靠存量,近9成企业资金能够支撑不到三个月。
云南的边境小城瑞丽,本是德宏州经济发展水平最好的县,自2020年1月 26日以来,瑞丽共经历了9次封城,城区封城时长160天,至今没有一例病例蔓延至外省,为阻病毒于国门之外,瑞丽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疫情3年,瑞丽人口从50万减少到了10多万。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走不了的。
拾叁 对任何一个政府而言 作出决定都很艰难
“当我们有这么多能力,没理由仍以一套很旧的态度看待疫情防控,从而令香港不断付出沉重的经济代价”–中国香港特首 林郑月娥 2022.04.15
“对任何一个政府而言,作出决定都很艰难”,“很多国家需要在挽救生命和保障民生需求之间作出平衡”–新加坡卫生部长 王乙康2022.04.21
普通人的视角和信息相当有限,公共卫生专家,城市管理者的视角也各有各的局限,作为一起公共卫生事件,需要各方面力量的合力,我们相信国家层面的集体决断,
我们感谢张文宏、缪晓辉、朱谓萍、李强医生等坚持科学与真话的专家学者。

小区的花儿越开越盛了
拾肆 万物之中 希望最美
Hope is a good thing, maybe the best of things, and no good thing ever dies.
三月已经流失,四月马上流失,五月可能要流失部分。
但已经开始有序复工了,美好,逐渐来临。
总是相似的,红色的健康码各有各变红的理由。这个年代,一个男人能够冒着健康码变红的风险去见她,大抵是真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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